带上她的眼睛

精疲力竭,中途睡着三次。一得到坐下的空隙,睡眠理所当然地粘上我的眼皮和四肢像一个通情达理的情人。公交从下榻的旅店到火车站,穿过郊区和市区,我却没看什么街景,一股脑只顾睡觉。哈尔滨的气候太适合睡觉了,这一点十三年前我就确认过。


天极高,云极低,大朵大朵的绵白团儿沉甸甸的。风极和软,太阳直率地灌进骨头里,空气凉爽无味。我想这里的第一批人类出现的时候,自然母亲也是这样为他们灌模。所以这儿的人都有热情的口音,熟稔可亲的主人家做派。我买了一瓶格瓦斯,奶奶在跟店主说她几十年前在这里生活的事,店主像说书人一样给她数之后这座城市的种种变迁。秋林的格瓦斯比娃哈哈的好喝——正统许多,娃哈哈的格瓦斯有一股难以忍受的化学香精味儿。


手风琴的声音催着另一个国家另一段光阴的幽灵提着马刀穿过中央大街,没有流行舞曲,只有手风琴和美声通俗唱法的女高音。喀秋莎,三套车,红河谷。一百岁高龄的面包石深深地钉进地下,钉住整条街顽固坚硬的骨架。烤红肠,羊肉串,肉的气味牵着我的鼻子和舌头;爸爸坚持要买一支马迭尔雪糕。这家店的雪糕他每次来都会买,他乐意花十几块钱坐出租车,专程买这支五块钱的雪糕。我们每人都吃了一口,像牛奶绑架葡萄干发酵成凝脂。


中央大街上的tatoc餐厅把主体部分藏在地下,和藏起一窖好酒一个道理,tatoc因此免于被时间的尘埃污染,得到良好的发酵。沉重的墨绿皮面高背椅,漆黑的烛台,包牛皮的菜单,门后的木头衣帽架,密党会议室般的包间。他们在这里藏起一百年。有一台老钢琴,它依旧平滑的背部摆着曾手搭着它放声歌唱的著名歌手的全身像,一本旧乐谱和一面细数它的荣耀的铜板。它的琴键脱落,无法发声,在还没有许多客人的楼梯下仿佛打盹儿的,没了牙齿的老贵族。






上午我还握着红肠,心心念念再吃一串羊肉;到下午却只想着酸梅汤,大概是疲倦让肠胃无力应付那许多油腻。现在吃过一顿不尽如人意,叫人口干的东北晚饭,我又期待起一碗海鲜鱼板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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