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她的眼睛

孤独

“你是妖怪吗?”
的场静司抓着他的桃木弓,脑袋里嗡嗡作响。上一秒他还站在的场宅的后院,下一秒就被开阔地的晚风扑了满面。
他的脚下是一色青绿的长堤的斜坡,坡下笔直淌过一条渠河,黄昏的光把它烤得微醺。一个完全陌生的小镇。
出声的是个孩子,七岁上下,暖栗色的头发和眼睛,棕色的有些大了的运动服,抱着膝坐在堤上。他抬头望着他。
的场对孩子的身份顿时了然。
“为什么这么说?”他说,站在原地不动。
夏目垂下的手指抠着一块草皮:“你刚刚还不在那里。”他幅度很小地比划一下:“然后白光一闪,'卟'的一声,你就出现了。”
“卟”的一声。的场勾了一下嘴角,原来他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吗。
男人象征性地问过话,却没有继续同他交谈的兴趣,他没有像孩子期待的那样坐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期待的,也许是出于孩子气的直觉,觉得这个妖怪先生其实并不像他的表情表现出来的那么阴沉可怕;也许是仅仅是类人的形象让他心生亲近——而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平静地说:“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啊,”孩子说,“那……一路顺风?”夏目懊恼地把那片草皮攥紧掌心里,眼睛却迟迟不挪开。
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孩子孤身一人坐在堤上,不同旁人说话,也没有人对他说话。没有人叫他回家。
的场静司垂着手,想起了少年微笑时柔软的唇角。
夏目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坐着。
请留下来吧,那孩子似乎这么说。又或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牢牢地盯着他。用那双好像玻璃工坊的冷却室里微微发热的棕褐色玻璃的,柔和的眼睛。
请再想想吧,请同我坐一会儿吧。
西天的浓焰一笔烧尽了白天,金色向上爬,紫罗兰色从另一端晕染开,洇进了远山的黛色里。倦鸟归林,云卷风起。
男人站了良久。他微垂着头,终于缴械投降。
他放下手里的弓,在草堤上坐下来。然后一把抱起男孩,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夏目窝在他的胸膛和双臂之间,手指紧紧抓着的场的和服外套。某一瞬间的惊慌让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幼猫,愣愣地等着被顺毛。
“摸摸毛,吓不着。”的场静司脑袋里转着奇怪的句子,用下巴抵住孩子柔软的发顶,把夏目裹进自己的外套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小孩说话,只能抱着他。小孩子软软香香的,教他错觉是抱了一朵含苞的大百合。
夏目往他怀里缩了缩。柔嫩的草叶被折断,湿润的清气绕着棉布衣摆升上来,在他鼻子前开了一朵花,伸出同样柔嫩的小触角,挠红了孩子的脸。
真暖和啊,他小心翼翼地想。
落日兀自熊熊地燃着,被烟紫的天推进了泛着微光的地平线。一天要结束了。
“要是能留下就好了。”夏目轻声说,旋即为自己的冒昧再一次懊恼地红了脸。他抿着嘴巴惩罚自己不再说话。
肋下的什么地方好像有一根弦打了死结,孩子的话一出口它就轻轻一扯。的场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波澜变色的眼睛。他想起那个青松一样的少年。
他可能栽了。
于是男人捧起男孩的下巴,笨拙地亲吻他的额头。那时候的微风把誓言一字不落地灌进孤单的男孩耳朵里。
他说:“我会回来的,我会找到你。”
“不要忘记我,夏目贵志。”
夏目仰着头,看到那只温凉的黑眸,看到漫天醉紫拖了一尾虾子红。
他跌坐下来,手边只有一张温度尚存的桃木弓。

fin.

肋下的比喻出自《简 · 爱》
给qy的成人生贺,存档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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